震撼人心耐人寻味真实故事一段离奇悲

文/杨四川

全文共字

我们村是个杂姓村,孔老二和我虽然不是同一个姓,但按我们村的排辈,他算是我的叔辈人家,我应该叫他孔大叔,但我从来没叫过——不是因为我没礼貌,而是因为他是地主的儿子,那个年代,大家都得这么叫。

孔老二本是孔家的独子,大家都叫他孔老二,是因为他这个外号是继承来的。关于他的身世以及他外号的由来,还得从孔老二的父亲说起。

孔老二的父亲在旧社会是我们邻村的一个地主,方圆十几里全是他家的土地,当然也包括我们村。他父亲的老婆是当时镇子上一个权力人物的女儿,长相一般,能说会道,身材五大三粗,动起手来有敌过一个男人的力气。孔老二的父亲长得瘦小,两人刚结婚时,有过几番较量,都是孔老二的父亲大败亏输,不是脸上挂彩就是身上青紫,还有次被女人抓住了命根子,捏得又牢又紧,疼得孔老二的父亲差点背过气去,不住告饶。

其实,两口子的战斗打得不是很激烈,但动静很大,那女人在施展拳脚的同时,还会弄乱头发,撕破衣服,披头散发,用鹅嘎般的嗓子大喊大叫,“打人啦、杀人啦,孔家要我命啊!”女人里子面子都做得很足,几次下来,孔老二父亲的钱袋子、家里的地契、租约统统交了出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男人没了钱,也就彻底没了话语权。

那女人嫁过来以后,好几年了肚子都没得动静,孔家尤其是孔老二的父亲心里着急,每天播种更勤,把女人滋润得走起路来风摆杨柳,如果给她个兔子,她都能上天奔月,饶是如此,女人的肚皮还是干瘪如初,如同秋后的晒场。

后来,孔老二的父亲也曾多次明里暗里尝试说服女人再纳一个小的,女人只有简短的一句“有她没我”,斩钉截铁般的生硬让孔老二的父亲瞬间清醒。请来亲戚长辈劝说,晓以利害,女人便开始使出惯用伎俩,哭天抹泪的,哭诉家里开销大,孔老二父亲会花不能挣,拿不出钱来,如果要娶也可以,你们不是来劝我吗,那你们掏腰包帮他娶好了,劝说者纷纷退避三舍,不敢再去招惹这个能说会道的女人。女人轻轻松松就掐灭了孔老二父亲内心纳新的小火苗儿。

转眼间,孔老二的父亲都奔三十五了,村里像他那么大的男人,孩子早就一大堆,有的都快当爷爷了。孔老二父亲这一代虽然有两个男丁,老大十八岁时,为剃头的先后和人纠纷,拿着剃头匠的剃刀给了对方一个抹脖儿,然后扔下一家人跑路了,一去二十年没有消息,是死是活都没个准信(关于孔老二大伯的人生,也很传奇,后期有机会再写)。如此说来,孔老二父亲这一代相当于单传了。

古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传宗接代是根本。孔老二的父亲琢磨起了心思,但家里住着母老虎,自己两手空空,明着纳新看来是没那命了,只有暗箱来。经过苦思冥想,也是机缘凑巧,孔老二父亲还真就想出了办法。

那天晚上,孔老二父亲在床上甚是卖力,云雨结束,他汗流浃背地下床,抓过烟袋边吸边装得若无其事,说道:“前庄(我村)杜家要搬去城里,房子急需出手,价钱相宜,我们盘下来,夏播秋收就让长工住过去,省了来回跑,不想住了出手还能赚一笔,听说买家很多,一举两得的事得抓紧,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女人已被折腾得没有了力气,思想还停留在回味的云端,杜家卖房她也是听说过的,张口就答应了下来,还亲自把钱柜的钥匙交给了孔老二的父亲,让他自取自用。

一年多后,孔老二出生了,不过他妈妈姓杜,是我村卖房的杜家的女儿。

杜家因为吃了官司,急需用钱,卖房也是不得已。但风声放出去好几天,三乡五里无人登门,也难怪,大多数人家都和杜家一样穷,哪里有钱买房子;几个有钱的,也不愿意买,人家在我村没亲没故,没地没产,买房难道让他空着长草吗?没办法,杜家人只好来求孔老二的父亲,孔老二的父亲刚开始对杜家的遭遇表达了同情,但一提到买房,就支支吾吾的,表示家里房子多,自己尚无子嗣,买房没用等等,那意思摆明了不想买。杜家人的希望几近破灭,听孔老二的父亲提到子嗣,灵光乍现,自家有一个女儿,年方二八,尚未婚配,就表示如果买房,可以把女儿嫁给孔老二的父亲做小,彩礼随便给点就行。

孔老二的父亲一听,两眼放光,但想想家里的那条母大虫,一时还不敢贸然答应。杜家人一看他神情,知道他心动,也了解他家有“座山雕”的苦处,立马放宽了条件,表示不需要三媒六证,人不嫁过去也可以,买了房,就把女儿安顿在原来的房子里,孔老二的父亲能隔三差五过来陪陪就可以,只是钱要尽快给。

这条件,孔老二的父亲再不答应,除非脑袋被驴踢了,他马上就答应了下来,然后连着吃了几天的人参、鹿茸之类,据说还喝了鹿鞭酒,终于在那天晚上大显神威,搞定了母老虎。拿了钱,明着与杜家办房产,暗地里与杜家女儿颠鸾倒凤,于是就有了孔老二。

孔老二三岁以前,孔家大娘都不知他的存在。

这一方面归功于孔老二父亲的魔手,虽然手里没钱,但他家有的是田地和稻谷,每次长工来交租时,他会提前和长工把租验好,再由长工送交婆娘验租,斗量入仓时,他装作不满长工装斗太平,夺下长工手里的量斗,亲自斗量,在婆娘眼皮底下,每次都把斗装得很满,然后飞快地往谷仓里一倒一收,再斜着插进租谷里舀下一桶,动作快而熟练,一场租收下来,长工送来的租子往往会剩下十分之一二。

其实,孔老二父亲在往谷仓里倒谷时,每次斗里都还剩下小半斗的谷子没倒完,纵使婆娘眼睛尖,怎敌魔手动作快。租子收完,他装作客气地送长工出门,从长工手里心照不宣地取走剩余,然后悄悄地送给孔老二娘儿俩。

另一方面归功于孔老二父亲吃下的大量的人参、鹿茸和鹿鞭酒,有了它们的辅助,孔老二父亲夜半雄风依旧,孔老二大娘身心滋润,对孔老二父亲的戒备也松了许多,使得他有大把的机会来我们村给杜家女儿分杯残羹。

事情真相暴露的原因在于孔老二。

孔老二三岁那年的秋天,孔老二父亲来我村指挥长工收稻谷,住进杜家,缠绵在杜家女儿的温柔乡里,好几天没回家。孔老二的大娘突然想起还有这么一处房子,又惦念起与孔老二父亲在床笫上的欢乐,吃了早饭,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突然出现在了杜家的房子里。

女人的出现,让孔老二父亲吃了一惊,连忙给杜家女儿使眼色,对女人说这是请来给长工做饭的佣工。杜家女儿心领神会,并不说破,再加上收秋的时候确实是她在给长工做饭,女人并未看出端倪。

孔老二父亲陪着女人房前房后地转,杜家女儿洗菜、淘米,一上午风平浪静。午饭前,孔老二回来了,孔老二父亲和杜家女儿着了慌,孔老二父亲赶紧避让了出去,趁女人没注意,杜家女儿急忙扯住了孔老二的小手就往外走,边走边告诉孔老二要去外婆家住几天。孔老二这几天正有父亲陪伴,日子美滋滋的,当然不愿意,不停挣扎,三岁的小孩有把子小力气,一时半会两人相持不下,在院子里上演了拉锯战。

杜家女儿发了狠,拦腰把孔老二横抱起,孔老二知道不敌,开始撒泼放赖,边挣扎边哭喊着“大大快来,大大救我”,见没人应声,小蛮脾气上来,喊开了父亲的名字,“孔乔德你坏蛋,你婆娘操蛋,你俩背着我亲嘴我没告诉别人啊!”这话恰好被女人听到了,疑心顿起,厉声喝住了急步往外走的杜家女儿,事情就这样败露了。

孔老二父亲遭了殃,他的脸上、身上被挠得没剩几块好皮儿,满是直一道横一道的抓痕,大忙天里,被逼得躲到姑父、舅舅家搬救兵。杜家女儿的日子也不好过,女人找不到孔老二父亲,就来堵杜家女儿的门,撕扯中,杜家女儿头发被扯掉了好多,脸上、奶子上都抓出了血。后来,还是孔老太爷率领孔老二的姑爷、舅爷以及村长等一众长老摆平了此事,正告女人娘家爹妈,孔家孩子瞒妻偷娶不对,该罚,自己会认真管教,但起因是你家女儿不生孩子。何况现在生米已成熟饭,再闹,就只有两家撕破脸皮,走上休妻这条路了。

这招很管用,女人无奈地接受了现实,但提出了条件,杜家女儿和孔老二得依然住在前村,孔老二父亲经过允许每月可陪他们五天五晚。孔老二父亲和杜家女儿都怕了这个女人的“白骨爪”,只要她不再闹,急忙就答应了。孔老二就这样名不正言不顺地归了宗。

有了前车之鉴,孔老二的大娘上了心。几乎天天要,尤其在孔老二父亲要来我村住的前一天,不够次数和时间绝不让孔老二的父亲睡觉。家里重大事件也都安排在那五天进行,常常搞得孔老二父亲脱不开身,到杜家女儿那里去的次数屈指可数。

时间长了,孔老二的父亲身体就有些罩不住,渐渐地腰酸背疼,头昏眼花,渐次就染上了病,咳嗽起来没个完,浓痰多得吐不净,请了郎中来看,说是肺结核,吃了几服药,不见效果,只能接着煎汤服药,成了个“药罐子”。整天病病歪歪的,吃再多的人参、鹿茸,喝再多的鹿鞭酒,在床上也只能折腾几下就偃旗息鼓,他的身体被掏空了。

孔老二在缺少父爱的情况下长到了十六岁,那年我村迎来了解放,紧接着是土改,孔家的土地被充了公。新社会只允许一夫一妻,孔老二的父亲犯了难,和大婆娘一起生活,孔老二父亲内心还是非常抗拒的,他很诚实地找到工作队表达了想法。

无奈的是,大婆娘找来了媒人、证婚人以及一起见证过婚事的姑爷、舅爷等长老们,一群人浩浩荡荡找到工作队,大婆娘梨花带雨、不厌琐细地汇报了这些年的苦楚以及他对孔老二父亲坚贞的爱,顺带把杜家女儿偷嫁汉子的作风问题以及其它道听途说的好吃懒做等劣迹也汇报了。

就这样,孔老二父亲与杜家女儿解除了婚约(其实两人原本就没有婚约)。在孔老二大娘的反对下,孔老二仍然跟着杜家女儿生活,这时他已明白了事理,尝试着改姓杜,但村里人都知道他仍是那个归宗但没得到正式认可的孔家人。

再接着是三反五反,孔家是地主,属于批斗的对象,孔老太爷在解放前已经归西,孔家老大不知所踪,孔老二父亲虽然病病歪歪的,每天晚上的批斗是少不了的。他和老婆戴着白色的高帽子,站在高台上接受贫下中农们的揭发和改造,一遍遍地交代罪行,反省罪过。间或被拉着游街,胸前挂着地主坏分子的牌子,走在游行队伍的前面,接受贫下中农的唾骂和以及不知何时会飞来的烂菜叶、臭鸡蛋。

在批斗和游行的时候,贫下中农们都不喊孔老二父亲的名字,都喊他孔老二。一则孔家三人,老子不算,他确实是老二;二则那时也批孔,批孔的时候也喊的是“打倒孔老二”,把孔老二的父亲喊成孔老二,琅琅上口,对时对景,一来二去,孔老二父亲的名字就没人叫了,都叫他孔老二。

孔老二父亲本就身体虚弱,需要休息,每天晚上挨批斗,白天游街,很快就摧垮了他已被女人掏空的身体,病入膏肓。一天晚上,接受完批斗,回到家里刚躺到床上,孔老二父亲气就上不来了,脸憋得青紫,女人急忙给他按压胸口,好半天才平复下来,但四肢已经不能动了,只剩眼睛在转。孔老二父亲趁着还有一口气,对女人说,“快叫庆海来。”庆海就是孔老二的名字,女人一听,这是要交代后事呀,急忙请人来我村喊孔老二过去。孔老二毕竟年轻,没想别的,穿衣起床,在老爷子落气之前,赶到了以前他从来没来过的自己家。老爷子看到孔老二,眼睛亮了几下,口里说道“好、好”,脖子一挺,就咽了气。

安葬了孔老二父亲,三反五反还得继续,我们周围几个村除了孔家是地主,没有富农,没有恶霸,认字的也没得几个,再也找不出一个地富反坏右,那怎么行呢?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找不出反动分子,说明眼睛不够亮,阶级警惕性不够高。贫下中农委员会主任擦着眼镜想了半天,孔老二父亲临死前是把孔老二叫到了床前的,地主阶级阴魂不会散,剥削人的心思不会死,肯定是交代变天账,等着反攻倒算呢。孔老二是地主的种,还在地主临死前接受了变天账,必是地主分子无疑了。

孔老二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正式归了宗,成了孔家人,顺便也继承了他父亲头上的地主分子的帽子,成了批斗和游街的对象。

在批斗时,对着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孩子,大人们也许是不太好意思叫这样一个半大孩子的名字,也许是叫孔老二叫习惯了,大家还是喊他孔老二,“庆海”这个名字逐渐从人们的印象里消失,直到孔老二作古,大家一直都叫他孔老二。

孔老二戴着地主分子帽子的生活没有趣闻,有记录的就是在他三十二岁时和一个四川逃难来的寡妇结了婚,生了孩子,他们的孩子十六岁时,才正式上学,和我同一个班级,那年我七岁。

孔老二四十八岁时,文革已经结束了好几年,经过孔老二不断的申诉,他头上的地主分子的帽子摘掉了,政府归还了他祖上的房产,但他没去住,捐给政府做了养老院。他仍然住在我村。他也没再要求改姓,仍然姓孔。

杜家人偶尔来看望杜家女儿,孔老二总是淡淡的,而且他从不去杜家,久而久之,杜家人就很少上门了。

孔老二五十岁时,可怜的杜家女儿油尽灯枯,他没把杜家女儿和自己的父亲合葬,也没葬在杜家的坟山里,而是另找了一处坡地,坟旁还留了一片空地,那是他给自己留的。

每年清明,孔老二会去父亲的坟头烧上一叠纸钱,但他从不跪拜磕头。而在杜家女儿坟前,他常常会控制不住地双膝跪地,老泪纵横。我不知道他在纠结什么。也许,在五十年的漫长岁月里,这是他唯一能记住的恩和爱吧,或许他只想记住来处罢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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