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从振
小时候,我们经常吃一种野生的小瓜。它成熟的时候,圆圆的、黄黄的,晶莹剔透,吃到嘴里,酸酸的,有点甜味。我们当时不知道它叫什么,只知道它未成熟时非常苦,若不小心咬上一口,包管苦得你直闭眼睛,所以我们只管它叫苦瓜。后来,才知道它植物学上的名字叫“马泡瓜”。不过,直到现在我们还是叫它“苦瓜”。
苦瓜的生命力极强,田间地头,乃至杂草丛中,但凡有泥土的地方,它都可以安家落户,至于芝麻地、棉花地、高粱地更是它生命的乐土,而且长得十分茂盛。
那时,农民怕它影响了农作物的生长,往往将它当杂草铲除。可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铲除一茬,它又马上长出一茬,不经意间,它就开花结果了,开出的花,虽然不大,也不像别的花那么招摇,但黄黄的,星罗棋布地散落在那碧绿的藤蔓之中,倒也为夏天的大地增添了一份色彩。初结的果实,绿绿的,翡翠一般,身上还布满了浅黑色的花纹,简直就是一个浓缩版的小西瓜。
苦瓜没有成熟时虽然很苦,不能生吃,但在那青黄不接的季节,它还是一道很好的菜肴呢。每到这个时候,我们就摘很多,拿回家,母亲将它洗净后,一切两半,然后用小汤勺挖出里面的瓤子,用盐一腌,再用生姜、大蒜、尖椒一炒,香香脆脆,非常下饭。若摘的多了,母亲往往在腌的时候用石块压着,几天后便成了酸菜苦瓜。我们还给它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瓢儿菜”。
苦瓜不仅可以做菜,据说,它还是一种极其珍贵的药材呢,不但可以抗衰老,降低血糖,还可以解酒,在酒局之前,若是吃上几个,包你千杯不倒。不过那时我们不会喝酒,没有试过,现在想试,却没有机会了。
说起来惭愧,我虽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却没有做过多少农活,充其量只是在劳动课时帮生产队摘过几次棉花。
金秋十月,棉桃炸开了,一朵朵棉花像破壳而出的小鸡似的挂在枝头,一眼望去,整个棉田白汪汪一片,等待人们采摘。
每到棉花盛开的时候,学校就组织学生去帮生产队摘棉花。看似风平浪静的棉花地,其实也潜藏着危险。有时摘着摘着,突然“嗽”地一声,一只小兔,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快速地离你而去,眨眼就不见了,让毫无防备的你吓出一身冷汗。
有时突然看见一条蛇盘踞在草丛中,正昂着头对你吐着信子,吓得你惊叫不已。更可怕的是倘若稍不注意触到了马蜂窝,马蜂风涌而出,让你瘁不妨及吃更大的苦头。所以,摘棉花也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呢!
但尽管如此,我们还是乐意去摘棉花,因为那里有大量的苦瓜。此时,苦瓜已经成熟,一个个金色的苦瓜象小小的灯笼似的随着藤蔓挂在棉梗枝头,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给我们一种巨大的诱惑。渴了,随手摘下一个,在衣服上擦擦丢到口里,顿时满口生津,渴意全消,此乃人生一大享受也。
不过苦瓜好吃,但也不能多吃,吃多了口麻,舌头上仿佛千万根针在扎,虽不很痛,但也让人很不舒服。
我们班有个女同学,她的父母是上海知青,从小娇生惯养,从来没有吃过这种东西。那次,劳动的时候,在我们的鼓动下品尝了一个,觉得十分新鲜,便丢下顾虑多吃了几个,结果舌头发麻,吃饭的时候一点味觉也没有,吓得她大哭起来,以为自己生了大病,直到过了一段时间,味觉恢复了,她才破涕为笑。这一插曲,我们每次同学聚会的时候都会提起,让她羞涩不已。
去年秋天,我又回到了故乡,在老同学的陪同下,我又来到了那片曾经熟悉的棉花地,摘了一大包苦瓜,吃不完,便作为礼物带回家给女儿吃,心想她一定会喜欢的。果不其然,当她看到那黄灿灿的苦瓜时十分欣喜地问道:“这是什么瓜,好可爱呀!”
见她喜欢,我高兴地笑着说:“这是苦瓜。”
“好吃吗?”
“好不好吃,尝尝不就知道了?”
听我这么一说,女儿便洗了又洗,擦了又擦,然后丢到嘴里,但只嚼了一下就皱着眉头吐了出来“什么味呀,这么难吃!”
见她这样,我有点大失所望:“这还不好吃?想当年,它可是我们最好的零食呢!”
听了我的话,妻子从厨房走出来接口道:“你那是什么年代?现在又是什么年代?能相提并论吗?”
想想也是啊!我们那个年代,缺衣少粮,零食就更不用谈了,哪象现在的孩子,生长在蜜罐中,一年四季桃、梨、李、杏还嫌腻味呢,哪会青睐这种苦瓜的味道呢?
社会在发展,时代在进步,人们的口味也越来越挑剔了,不能用我们的观念要求现在的年轻人啊!
但不管怎么说,苦瓜承载着我们那代人的记忆,是我们儿时的开心果,早已凝聚成我难以忘怀的苦瓜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