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麒麟伏白首双星,是小说《红楼梦》中男主角贾宝玉的第三条感情线,牵起这条感情线的人物是贾宝玉和史湘云。
请注意,我认为这是一条感情线却并不是一条婚姻线……
宝玉与宝钗之间的情感是怨憎会;
宝玉与黛玉之间的感情是爱别离;
宝玉与湘云之间的感情是求不得。
在小说《红楼梦》里,主线情节中的两条线索:金玉良姻和木石姻缘的矛盾,奠定了薛宝钗和林黛玉是女主角的地位。
可贾宝玉的感情线只有这两条线索吗?
如果读者抠小说中的细节,答案是否定的。在小说中,不止薛宝钗有金锁,史湘云还有金麒麟。
若一定强调金玉之说,贾宝玉的宝玉和史湘云的金麒麟同样是金玉相对,这该如何解释?
《红楼梦》是一部细节控才能品出韵味的小说,此时读者再来看金陵十二钗排位的顺序:
女主角薛宝钗林黛玉并列第一,小说中地位最高的皇妃贾元春排第三,小说中地位第二高的番王妃贾探春排第四,史湘云排在了第五位。
史湘云的排位,远远高于了贾宝玉的血缘姐妹贾迎春和贾惜春,也高于了戏份众多的王熙凤。
这凭什么?
凭的当然是史湘云在小说中的独特地位!此时您会认为我会老生常谈,重新说一遍红学大家周汝昌先生的贾宝玉会娶史湘云的观点吗?
当然不会,我不做老生常谈,白首双星牵牛织女,他们隔着银河岸相对,那银河是他们彼此跨不过的鸿沟……
一.最单纯的兄妹情
谁是金陵十二钗里最单纯的姑娘?
恐怕不会有任何读者会质疑,这个人就是史湘云。
在读者的眼里,史湘云是一个豪爽、大气、有男子气的姑娘;
在作者的笔下,史湘云英豪阔大宽宏量,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在心上。
相较于表妹林黛玉和贾宝玉的宿世情缘;
相较于表姐薛宝钗为了上青云而弄出的金玉良姻的噱头,史湘云这位小表妹与男主角贾宝玉的关系是难得的简单。
在史湘云的眼里,贾宝玉只是他一个很好的玩伴,是同交情颇为深厚的爱哥哥……
少女时的史湘云同贾宝玉的关系,就到兄妹情为止。这份真挚的兄妹情,让读者读起来异常轻松,史湘云就是小说中开心果一样的存在。
史湘云个性简单透明,可是她的叔叔小史侯却不简单!当贾王薛三家关系越来越剪不断、理还乱时,史家已经开始退步抽身了。
史湘云的叔叔为侄女择婿的时候,从没想过要在四大家族中挑选,人家为史湘云挑了一个才貌仙郎。
这位才貌仙郎是谁?
也许是卫若兰,也许是冯紫英,无论是谁,都可以使史湘云离开四大家族那腐朽的家族圈。
随着《红楼梦》主线情节的推进,金玉良姻和木石姻缘之争越来越激烈。在这个时候,史湘云的婚姻也会被提上日程。
从未有过男女私情的史湘云,会白纸一般的透明,孩子一般的娇憨就成亲。
史湘云的丈夫或许会爱上这个小娇妻,可史湘云的夫家呢,枕霞旧友有本事应对非常难以处理的婆媳和妯娌关系吗?
这个答案异常残酷,是否定的。
娇憨的史湘云把林黛玉比喻成戏子,林黛玉不会把她怎么样,如果史湘云把妯娌比喻成戏子呢?
若是史湘云碰到一个厉害的妯娌,一句上纲上线的话说史湘云不知分寸,史湘云在妯娌间的口碑就算彻底完蛋。
简单的史湘云把薛宝钗当成亲姐姐,把家中的隐私和对叔叔婶婶的抱怨都告诉了宝钗,后果是什么?
后果是不久之后,宝钗就把这件事情告诉给了袭人。因为薛宝钗想要拉近与袭人的关系,两个女孩想要拉近关系,最快的方式就是诉说隐私。
精明的宝钗不想说自己的隐私,那干脆就说史湘云的好了。史湘云和宝钗没有利害关系,就算宝钗知道了她的隐私也不会产生后果。
换一个角度,如果史湘云把隐私说给妯娌听呢?
在一个大家族里,妯娌之间是有利益相争的,在利益面前至亲都会像乌眼的鸡,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
一旦史湘云遇到了一个厉害妯娌,平时把自己扮演成知心姐姐,热情、实心眼儿的史湘云,本来就缺少关爱,很快就会把这个嫂子当成亲姐姐。
然后呢?
史湘云会发现,她对婆婆、对其他妯娌的抱怨,很快就会被所谓的亲姐姐给传出去。
再然后呢?
史湘云就会失掉婆婆的欢心,成为一个孤家寡人。在《红楼梦》的那个时代,儿媳妇要是得罪了婆婆,那就意味着在这个家里他再也没有好日子过。
史湘云的婚姻生活,必然是浮生一梦一地鸡毛。
难以处理的复杂的家庭关系,很快就会让史湘云不堪重负,而对她更大的打击还在后面……
史湘云必须面对四大家族的同时衰败,虽然史家很小心,早就退出了京都的圈子,可唇亡齿寒,史湘云的叔叔能保住一家人的平安就很厉害了,什么爵位、地位那些身外之物,会是他们为保平安必须舍去的东西……
史湘云很快会失去侯门之女的光环,同时会失去家族对她的保护。史湘云的叔叔能保住自家的子女就不错了,对于已经出嫁的史湘云,史湘云的叔叔不会再尽心。
只有到了那个时候,史湘云才能真正体会到,林黛玉诗作里的风刀霜剑严相逼绝不是矫情;
只有到了那个时候,没人保护的史湘云才必须像林黛玉和薛宝钗一样,睁开眼睛自己去面对残酷的世界……
那个时候史湘云才会明白,林黛玉的所谓孤傲、尖刻只是为了自保;
薛宝钗的的所谓圆融、周到,只是为了更好地活下去。
当史湘云能看懂这一切的时候,她的心、她的人早已千疮百孔……
而更大的打击还在后面:
厮配得才貌仙郎,博得个地久天长,准折得幼年时坎坷形状。终久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
史湘云的丈夫会早逝,身为世家小姐的她必然会守寡,她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那时候史湘云还有什么?
史湘云还有陪嫁,这是一笔不小的财产。史家不至于败落到被抄家的程度,就算史家和荣国府一样被抄家,也不会伤及已经出嫁的史湘云的财产。
同时史湘云还有好身体,还有从小练就的一流女红。
这些都可以保证他体面地活下去……
可荣国府的人,就没有这样的幸运了。
二.白首双星
随着小说主线情节的推进,林妹妹会泪尽而亡。写出一从陶令评章后,千古高峰说到今的林妹妹,不会死于痴情这个小调调。黛玉之死,必然死于对整个家族的担当。
宝玉与黛玉的感情是爱别离。
然后呢?
当贾府败落亏空的时候,宝玉的婚姻也会成为荣国府堵亏空的筹码,只有荣国府衰败到不堪的时候,贾宝玉才会娶薛宝钗,金玉良姻成婚。
之后呢?
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贾宝玉薛宝钗的婚姻就是演给外人看得,他们之间你扮夫来我演妻。
这样的婚姻状态,无论是对宝玉还是对宝钗,其实都是不公平的。
荣国府还是会到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那一天,皇帝会下令抄家,那时候身为宝二奶奶的薛宝钗,没享受到成为豪门少奶奶的荣光,却要被这个家族牵连……
荣国府被抄家,薛宝钗的嫁妆也保不住!
刘姥姥讲的那个下雪抽柴的女孩,那就是对薛宝钗命运的谶语。曾经的富贵牡丹薛宝钗,也会落魄到要住在郊村的农舍,在某个大雪天后,不堪受冻的宝钗也会选择去偷柴禾取暖。
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生活会把美艳的薛宝钗,同样磨砺到满头白发。那个时候的薛宝钗,心如枯井之水,她再没有上青云的雄心壮志,她的一生只能等待,等待着贾宝玉的回来。
尽管她自己也明白,贾宝玉是不会回来的……
而这时史湘云呢?
冯紫英的那句:
女儿悲,儿夫染病在垂危。
史湘云的海棠诗:
自是霜娥偏耐冷,非关倩女易离魂。
已双:又不脱自己将来情景
这些说的,都是史湘云婚后的故事。史湘云会年纪轻轻就守寡,忠孝节烈是那个时代的优秀品质,史湘云也一定会保持这种优秀的品质,做一个清洁自守的女子。
说白了就是残酷的封建礼教,捆绑着曾经活泼可爱的史湘云,守一辈子的寡。
再谈一段感情、再婚,是史湘云一辈子都不会想的事情。
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
这是荣国府被抄家之后,贾宝玉过的日子: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宝玉为什么那么忘不了林黛玉?
贾宝玉从来就不是一个痴情种,必然是黛玉之死是为了宝玉,是为了挽救整个荣国府;必然是黛玉之死与宝钗有关,这才能激发贾宝玉心底的那份善良,让他对黛玉念念不忘,让他一辈子不想和宝钗过日子……
宝玉与宝钗的感情印证了怨憎会。
宝玉乞讨的日子就一天天地过下去,时光易逝、红颜易老,史湘云已熬成了满头白发。
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寡居的史湘云会偶遇他的爱哥哥,久违的亲情、会让他们相互扶助度过一生。
宝玉与湘云的感情是求不得。
这份相守只是出于亲情,无关乎于爱。
因麒麟伏白首双星,这白首双星必然指的是曾经得到过一只金麒麟的贾宝玉,和从小系着金麒麟的史湘云。
贾宝玉和史湘云金玉相对,就如同天上的牵牛织女星,一生相望。
白首双星牵牛织女,他们一生分离,却承载着凡人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期盼!
《红楼梦》中随处可见《长生殿》的影子:
柔肠似水,佳期如梦,遥指鹊桥仙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宝玉的柔情,宝玉的佳期,都会在梦中留给他的林妹妹。
而云妹妹呢?
天上留佳会,年年在斯,却笑他人世情缘顷刻时。
老年的贾宝玉会和史湘云在一起,用他们看清人情冷暖的那份通透,回顾着他们的曾经。
他们都是才华横溢之人,很容易就会用笔墨记录下来以往的故事,为了避免麻烦,他们就假托那是一个刻在石头上的故事。
湘云可以洒脱地陪着贾宝玉,回忆着他的林妹妹;回忆着他的宝姐姐;同时回忆着湘云自己……
他们写出的故事,自然字字血、声声泪:
漫言红袖啼痕重,更有痴情抱恨长。
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
只是她的啼痕,不是为了宝玉;
他的痴情,也不是为了湘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