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蟹八件的前世今生从豪门风华到美食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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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节前三天,家里给我来电话,问什么时候回家过节,蟹八件都已经拿出来请过神了,并且还给我发了一张蟹八件“请神”的照片。

在我们家过中秋有两个特别重要的事情,一个是做月饼,另外一个就是拿出蟹八件“请神”。所谓“请神”就是把蟹八件放在祠堂里烧香磕头上供品,这是多年前传下来的习俗。当年一位出身没落豪门的女性长辈带着金银蟹八件各一套嫁进我们家族,后来她生的4个儿子都成了名震一时的风云人物,为家族争光不少,族长感念这位祖奶奶的贡献,就规定后人每年中秋将她留下来的两套蟹八件拿出来“请神”。

自从参加工作以后,这些年我在家里过中秋的次数并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外面,要么陪别人要么被别人陪。在那种场合吃螃蟹,只有是那种特定的美食活动或者餐饮界聚会,才会用到蟹八件,其他时候都是螃蟹上来直接动手。有的酒店也提供类似蟹八件的仿制品供客人使用,但更多是做做样子。

家族里老一辈的人都能熟练的用蟹八件吃蟹,据说那位祖奶奶嫁过来之前我们家也没几个人会,后来在她老人家的耳濡目染下,一大家子人都学会了。她留下的金银蟹八件只能看不能碰,我们吃大闸蟹用的蟹八件都是各家另外一套的。

蟹八件是一个概称,现在一般指蟹剪、蟹锤、蟹凳、蟹斧、蟹勺、蟹针、蟹镊、蟹盘八样小物件,其实最齐全的一套能达到近70种小工具,上海开世博会的时候我在一位国外收藏家的地下室里看到过。我们家那两套奉为传家宝的蟹八件当年就是请苏州昌记的老师傅做的,老人们跟我说从饮食科学角度来讲纯金银餐具不适合生活使用,只能观赏,一般都是不锈钢材质的蟹八件拿来吃蟹。

蟹八件在几百年前是一群江南文人和金银匠手艺人捣鼓出来的,文人卖弄诗词歌赋、手艺人卖弄鬼斧神工,双方在江南美食风月的感染下这么灵感一碰撞,就整出这么一套流传后世的吃蟹“神器”。刚出来的时候是文人们的标配,后来传到上流社会,富商高官们一看这多有档次、太符合自己豪门气质,立马全面推广,那些官太太小姐们更是趋之若鹜,一下子就成为豪门名流家庭食蟹必备之物。

这样一直到了解放前,由于战乱连连,一些豪门没落,蟹八件随着这些豪门后人流入民间。自古以来江南吃蟹风行,蟹八件的平民化更是将这种风潮推向了一个高潮,从而产生了一种以蟹八件为核心的美食文化,那时候所谓的美食家或者厨师大咖谈到吃蟹要是不会用蟹八件就感觉低人一等。

听爷爷说以前用蟹八件吃完一只5两以上大闸蟹标准用时2个小时,必须蟹肉蟹黄蟹膏“三光”,蟹壳完整,还能拼成一个完整螃蟹的样子。即使到了现在快节奏生活,用蟹八件吃蟹,单只用时至少半个小时,否则就被认为水平不够。

擅先生曾经跟朋友开玩笑:用蟹八件吃蟹真的是一件很熬人的事情,你不但要有钱还要有闲,说白了就是你除了得有消费高品质大闸蟹经济实力,还要有充足的悠闲时间,因为你吃一只螃蟹都得要2个小时,那吃一顿饭不得至少半天啊!这时间成本比经济成本更高。现在那些什么慢生活或者小资情调跟我们老祖宗相比差远了。

朋友则反驳我说:蟹八件吃蟹不应该是有钱人的生活,更像是穷人的精打细算。你想啊,一只螃蟹,连蟹脚里面的肉都要吃的一点不剩,这哪是豪门敞开来吃的做派。以前那些穷酸文人肯定吃不起蟹,百般无聊之下想出这么一套法子,一方面显得自己高大上,另外一方面用来掩饰吃不起蟹的心虚。

自我记事起爷爷就教我练两样东西:书法和蟹八件,其中关于蟹八件他曾经是这样跟我说的:女人用蟹八件是生活品味,男人用蟹八件是磨炼心境和解决问题的能力,就跟练书法一样。螃蟹每个部位都需要用不同的工具去对待,而不是眉毛胡子一把抓,这跟人情社会一样,一样工具对应解决一个部位。你将来出去做事,肯定会碰到各种人际关系和沟沟坎坎,你就是要靠使用蟹八件时的那种心境去面对,自己不能乱。但是千万不要让它变成嗜好,沦为纨绔子弟的轻浮炫耀。

那时候一个孩子哪懂这些人生哲理,只是觉得很不耐烦,吃个螃蟹跟做手工艺品似地,早已没了所谓美食的那种大快朵颐。但在爷爷严厉的眼光下,还是心惊胆战的去一步步将螃蟹肢解:先把蟹放在蟹凳上,用蟹剪剪下蟹螯蟹脚以及剪掉上面的蟹毛,再用蟹锤敲松蟹壳,蟹斧劈开背壳和肚脐,蟹针挑出蟹胃蟹心,蟹镊子夹出蟹肠,蟹勺舀出蟹黄或蟹膏……

近几年又兴起了蟹八件吃蟹,有很多媒体朋友都跟我说现在大部分人用蟹八件,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装逼用,直言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其实我对此有另外一种感悟:蟹八件源于文人的卖弄风雅,盛于豪门的附庸风雅、兴于美食的传承文化。它本身并没有什么特殊含义,都是处于各个阶层在不同发展阶段赋予它的内涵:文人的装逼神器、豪门的生活神器、美食的文化神器、老百姓的回忆神器……

解放后很长一段时间中国人都忙着解决温饱问题,根本顾不上蟹八件这种玩意。现在我们生活水平提高了,大家有了这个基础再去拿起蟹八件,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至少先用起来、先传下去,不至于又成了一种“消失的回忆”,就算是用来装逼又有何妨,装着装着说不定就会成为一种生活习惯。就像我们那里一样,平时吃螃蟹也不会用蟹八件,但在过中秋节这一天各家各门都会用,不用就感觉没过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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